姜璇(化名)抱着电脑包,穿过长长的走廊。在走进走廊之前,她叫姜璇。
经过35米的过道,她的名字就是“BOMB”——在英文中,这个单词的意思是“轰炸”。
走廊尽头,几个人正在等她开门。这是一个证券咨询机构的办公室,报表、研究报告以及一些不合适外人看到的东西,散落在各个角落——BOMB是他们共同的名字,制造股票研究报告是他们的职责。
电话响起。“你明天再进一点××××××(股票代码),前几天的涨停板就是我用报告轰出来的,明天我又要出这个行业的报告,你留神。”铅笔在手指上很轻松的绕了一圈,姜璇放下电话,窝在硕大的沙发里,将自己隐藏在灯光的阴影中。 这是8月20日,周日。第二天,股市将在上午9点准时开盘。
而他们仍藏于地下,声音却无处不在——网络,报纸,甚至是电话热线,他们以大量的数据和报告织成一片大网——在这个网中,机构投资者位于顶端,庞大的散户正在成为飞蛾,向着所谓的机构机密报告指引的“即将涨停”的股票——飞速扑上,然后被网黏上,四处挣扎却找不到着力点。
这是一个令散户更加难以接受的局面——在近期内出现在市场上的假报告中,黑嘴的角色已经被大量弱化。姜璇说,现在担任主力的,是一些拥有庞大人力和资金背景的机构,他们才是目前游戏的主角——在“股市价值重估”的论调下,他们可以形成报告,可以散播报告,可以动员有资金实力的人接盘,甚至可以自己亲自上阵。
网已经张开,而飞蛾无处不在。而像姜璇这样的人,只不过也是其中的一个网格。
信息操控链
在过去几个月内,姜璇一直在盯着红太阳(000525)——一家以农药中间体等业务为主要经营范围的上市公司。
在8月之前,证券分析师行业都在流传有关这家公司的一个消息——母公司2006年春节后投产的1.2万吨吡啶装置生产线将于下半年装入上市公司——吡啶是该公司最具竞争力的产品之一,在2007年预计能给该公司提供0.16元的每股收益。而在深圳证券交易所的网站上,红太阳的股权分置承诺事项中,却没有项目注入这一项承诺。
一个利好的传言,是稳定股价的最好工具。这是姜璇的机会,他们要为传言选择一个可能性的通道——最终在机构研究报告层面,把这个信息变成可以公开传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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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值得关注的是——股改之前,从4月6日开始,大量资金聚集,从4.39元启动,一口气拉动股价到5月18日最高8.69元。
如姜璇所料,机会恰如其分的来了。7月31日,位于深圳的著名研究机构第一创业证券研发中心晨会的会议简报显示——在7月27日和28日左右,第一创业证券对红太阳公司进行了实地调研,在对“吡啶项目”的描述中,第一创业做了一个明确定义——“股改承诺注入”。
8月11日,第一创业出台了一份针对红太阳的研究报告——这份报告的分析师金东说,这是针对机构客户的内部报告——针对吡啶项目,报告强调“在股改说明书中已经明确承诺尽快注入”。
这就意味着一种可能：这份报告流至市面上之后,受吡啶项目“承诺注入”这项利好,姜璇服务的客户将有可能从中寻找到合适自己的机会。
在这种前提下,姜璇实际上并不需要进行太多的工作——她只是打开电脑,将这份由第一创业出具的分析报告,发到一个股民聚集的论坛,然后静观其变。
于是,从8月12日开始,这份署名分析员金东的正规报告开始出现在各个网站——新浪,和讯,甚至是一些非常不知名的
股票论坛。冠以“内部报告”名义的利好消息开始四处游荡,在这个时候,似乎没有人去真正考证红太阳股改书中是否有“项目注入”这项承诺。
之后的时间,股价仅受大盘影响小幅振荡,一直维持在高位。业内人士说,这只不过是又一次庄家出货,散户接盘的游戏。
而实际上,几乎就在此同时,银河证券同样出具了一份针对红太阳吡啶项目的研究报告——其中,针对项目注入的表述为“可能注入”——这和第一创业的报告形成了强烈对比。同时,8月16日,红太阳公司董秘邹峰明确表态——公司股改承诺中,“绝对没有吡啶项目注入这一项”。
但这些没有人会留意。因为银河的报告几乎就没有公开在市场上出现过——姜璇说,这份内部报告,对她以及“她的同行”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因而,也就没有必要让它公开。而邹峰的表态,必然将会淹没在“重大利好消息”的大海中,“因为需要传播出去的信息早就已经铺天盖地了”。
至此,一个明确的业务链条完整呈现：选择目标公司,炮制报告,或者等待机构报告中可以利用的漏洞,将非完整表述信息或者不真实信息扩大化,公开研究报告,在市场上加以引导——这几乎就是一个完整的“信息操控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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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鼓传花”游戏
在姜璇看来,红太阳只是一个普通个案——因为里面巧合的因素实在太多,她只不过跟那些具有同样心思的同盟者推波助澜而已。
更多时候,这些意图操控信息的人要做的工作远不止此,更极端的案例是——“干脆就自己做一份研究报告,用其他研究机构的名义散播出去”。
这也就是股市上另外的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这个环节中,一些机构动用的力量甚至包括专业分析人员、
股票咨询机构和媒体。
7月5日,网上出现了一篇关于G钾肥(行情,论坛)(000792)的负面研究报告,受此影响,在之后连续五个交易日,G钾肥(行情,论坛)股价从20.50元一路下跌到19.21元,跌幅达到6.3%。
这份报告最早来自
股票论坛,声称系由香港大富证券化肥行业研究组撰写,信息来源为《香港财经报》。这份名为《揭开盐湖钾肥000792的黑锅盖》的报告直接指出,G钾肥(行情,论坛)存在造假可能,并称其是第二个银广夏。
然而,香港大富公司证实,公司从来没有发布过该篇研究报告,“我们从来不做A股上市公司的分析”。而此后的消息更加证实,就连所谓的信息源《香港财经报》也压根就不存在。
而在更早的时候,一份由中金公司署名的分析报告在正规媒体上频频露面——在这份报告中,中金预言未来三四个月内大盘下调15%以上,建议客户坚决减持手中的
股票。报告公开次日,股市大盘急剧下跌。然而事后的信息证实,这又是一份假报告——中金公司随后澄清,该公司从未出具过此份报告。
姜璇说,类似于这样规模的报告出台,绝非像她这样的一个小组就能完成的——按照惯例,这其中至少要涉及五个环节：报告由具有专业背景的人操作,部分对信息来源不做过多筛选的媒体(尤其是网站)公开信息,具有经济实力的机构接庄,
股票出手,散户接盘——在这个系统性工程中,只要有人出手,那就必然是连锁反应。
在一些分析师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击鼓传花”游戏——某些机构掌握着何时鼓点停下的权力,而最终接手者,都是一些散户。
而另外一个证券分析师也证实——“假报告越来越像真的,对机构没任何伤害,因为他们是正规渠道购买报告,不会受骗,而小股民在网上得到的报告,渠道混乱,假的就通过这种方式传播。最终股民就像被一张大网黏上一样,再也无法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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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滑稽的是,即便是假的研究报告,也通常都会注明——“股市有风险,报告内容仅作参考”之类的话语。这也就是姜璇的观点——研究报告只是一场游戏的道具,游戏的道具是否需要逻辑性也许要依赖游戏的逻辑性。而大部分时候,股市只是一场关于心理的游戏。
狩猎者
但这场游戏的参与者并不相同。
姜璇说,她服务的客户不一样——他们具有大量的资金,具备在股市中快进快出的决策力。所以,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制造一个机会,让他们有可能利用信息的不对称来发财。
因此,蛰伏于地下,等待机会及时出击——这就是姜璇的全部工作。她的工作时间只有周六周日两天,也就是说,在股市休市的两天内,是“打猎”的黄金时期——只不过,猎人用枪,而他们,则需要一份又一份具有充分可信度的研究报告。
在证券分析师这个行业,“打猎”是一个特殊的词汇——选择具有增长潜力的
股票,出具详细的研究报告,将之提供给自己服务的机构客户,确保客户能够从股市上盈利,这是大多数专业分析师的常规工作。
而对姜璇他们来说,他们的客户对象指向异常明确,“有在股市赚钱的强烈企图心,而且能够利用报告来充分发挥资金优势的‘炒’股机构”,姜璇说,他们不在乎分析报告的内容是否具有合理性,只关心报告出炉之后的传播效果。
“你必须要跟客户沟通,获知他们的最真实想法,然后选择合适的时机以及载体,完成信息传播的过程”。
在这个环节中,那些负责说出所谓“利好”信息之类的人实际上正在上演角色扮演游戏——在某些机构需要他们唱多时,必然会有源源不断的信息出台；而需要他们唱空时,同样也会有大量不利信息出台。而他们通常的结尾是,“市场机会多,陷阱也多,能否赚钱,全靠自己把握”。
而目前最流行的游戏模式是,某些分析师们以价值重估为名重新定义
股票价值,而后由类似于姜璇这样的小组出面散播信息,散户最终接盘,然后机构撤出,
股票业绩回调——这是一个极端戏剧化的场面。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由某些机构导演,而所谓的分析师们倾情演出的经典名片。
这就是散户的宿命——他们的角色似乎就只能是接盘手。